我知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

Disciples(上)

本来是元旦贺文的,拖到现在一月都快过完了x

忍不住向觊觎已久的星际paro下手了,设定来自东拼西凑。遗憾的是文笔不够,时间也仓促,不能完完整整表达内心都瞎想了些什么。

送给苏罅宝贝儿,你特别好。

希望你喜欢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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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检系统扫过虹膜,基因识别成功,苏夏无视身侧来去匆匆面色凝重的人群,迈着节奏轻快的步子踏进缓缓滑开的大门。

靴跟轻敲地面,与粒子炮撞在要塞防护罩上的爆炸声奇异地奏出了和谐的鼓点,如果忽略周遭环境,甚至算得上好听。

迈尔斯将军背对他站在全息星图前,听见脚步声回过头,苏夏冲他一笑,扯开唇角露出一边虎牙,“将军,第四小队代理队长苏夏上尉向您报到。”

老将军最见不得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眉间皱起深深的沟壑,语气不善:“立正,把衣服穿好了!联盟军装不是给你耍帅用的!”

苏夏撇着嘴将搭在左肩的军装外套拿下来,立正站好,后脚跟轻轻一碰,倏忽间褪去了眼角残留的笑意,“将军,我请求前往撒哈拉星系支援先锋部队。”

迈尔斯已经转回去继续研究星图了,闻言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不行。”

“将军。”苏夏不为所动,方才的否决他就跟没听见一样,情绪毫无波澜,依旧站得笔直,“请您批准。”

面对严峻的战况,心力交瘁的将军实在不想浪费时间跟他扯淡,“你怎么去,你他妈还没出大气层就能被粒子炮轰死!还嫌死的人不够多是不是!你还记不记得你现在带着第四小队?况且先锋部队由顾上校亲自带领,难道你信不过自己的搭档吗?”

迈尔斯将军宝刀未老,连珠炮般的质问倾泻而出,苏夏愣是没找到机会插话。好不容易等到老爷子说完了,他施施然开了口:“将军,您听过量子纠缠吗?”

他这个话题转得有点猛,迈尔斯一时没跟上他的节奏,“什么?”

“两个粒子如果相互纠缠,其中一个粒子的状态发生变化,即使中间隔了个银河系,另一个粒子也会随之发生变化。”苏夏颇有耐心地为老将军科普量子力学,“就像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一样。”

“不管您相不相信,我与顾程安上校之间也有着类似的感应。撒哈拉星系状况不妙,他需要我。”

要塞并没有接到任何求援信息,但消息传递是有延迟的。战场上的每一分钟都无比宝贵,指挥官的决策不容有失。迈尔斯略一沉吟,松了口,“批准。注意安全,上尉。”

苏夏抬手敬礼:“是。谢谢将军。”

他转身离开,藏不住的雀跃顺着上扬的嘴角爬上脸颊,点亮了他浅色的双眸。他走得越来越快,最后直接跑了起来,鱼一样滑进了机甲站。

想到光年之外的那个人,苏夏恨不得直接从要塞跃迁到撒哈拉星系,一分一秒都不想再耽误了。

他在想我呢——

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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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目前先锋部队面对的形势,您似乎不应该表现得如此喜悦。”刚上机甲,塞西莉娅就用冰冷的声线给苏夏泼冷水。

苏夏早就习惯了,毫不在意,“马上就能见到我男人了,我不应该开心吗?”他十指翻飞打开动力装置,调节好舱内气压和重力,“区区一帮星盗想弄死顾程安还没那么快,应该能撑到我赶过去。有什么好担心的?”

人工智能不用他吩咐就训练有素地将全息航线图铺在机甲中央,“医疗系统检测到您现在的心率高于正常值,肾上腺素超标,四肢肌肉紧绷,手心出汗,具有焦虑过度的基本症状——”

根据历史数据分析,在她的主人面前打他的脸极有可能导致她被静音,于是塞西莉娅在被迫失声前果断自己闭了嘴。

苏夏:“……”

他今天心情好,不打算跟他的好姑娘计较,只懒洋洋地往操作台上一趴,手指轻轻一点,放大了撒哈拉星系的局部星图,“我们现在还没出大气层呢,外面还有上百架重型机甲,任务很艰巨啊莉娅。”

塞西莉娅谨慎地沉默了一会,发现苏夏确实没有要收拾她的意思,这才出声接道:“推荐您开启隐身模式,单人机甲机身很小,从两架重型机甲的缝隙中穿出去而不触发警报是完全有可能的。”

“就它?”苏夏挑眉上下扫视了一圈他随手挑的小机甲,嫌弃得毫不掩饰,“反扫描系统有没有还不知道呢。”

“我有个更好的办法——”他笑起来,两颗虎牙明晃晃地昭示着“不怀好意”四个字。

“要干就干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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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历417年末,龟缩在撒哈拉星系内苟延残喘的星际海盗倾巢而出,妄图攻打联盟首都星。然而他们在这似乎不堪一击的军事要塞就撞上了铁板,高强度的轰炸已经持续了近四十八小时,依旧破不开联盟军的防线。

星盗的机甲到达要塞前消息就已经通过无处不在的联络员们传到了迈尔斯将军的耳朵里。顾程安上校临危受命,率领先锋部队悄然绕过气势汹汹的星盗,紧急跃迁奔赴几乎被搬空的撒哈拉星系。

棋子已然变换,执棋的那只手却还不愿露面,只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用怨毒的目光注视苍穹之外的首都星。

联盟要塞大气层外,原本热血沸腾、恨不得直接一炮炸了首都星的机甲驾驶员们在长时间的重复劳动中早就松懈了绷紧的神经,个别胆子大的甚至已经鼾声如雷。

二号机甲驾驶员也快要顶不住了,汹涌的睡意化为千斤的重量,压得他眼皮不断下坠。彻底陷入黑甜乡的前一秒,尖锐的警报声骤然响起,提示他扫描到不明物体接近,生生吓得他清醒过来。

出现在重甲扫描范围内的是一架被粒子炮重度损坏的小机甲,动力系统明显已经熄了火,静静地漂浮在无边宇宙中。不惜冒着炮火从要塞里逃出来,大概是什么有身份的人物,不想为这岌岌可危的联盟前哨站陪葬吧。只可惜如意算盘似乎是落了空。

多年刀尖舔血、被联盟军追着打的星盗生活使驾驶员丝毫不敢大意,谨慎地让人工智能将小机甲扫描了三遍,确认没有任何碳基生命体征,这才伸出捕捞网,将小机甲拖进了重甲内。

舱门还没来得及合上,下一秒,天旋地转,他直接失去了意识。一双手从他身后伸出,接管了控制系统。

二号机甲骤然从公共频道里消失了,其他人还来不及反应,便从眼前的面板上看见,自己的战友竟已经调转了炮口,面对着他们,粒子炮发出正在蓄力的刺眼红光。

公共频道里顿时炸了锅。距离最近的三号机甲反应极快地将所有能源输入防护罩,可还是晚了一步,被二号机甲轰出的一炮击中了武器库,直接炸成了个大炮仗,迸发出耀眼而无声的巨大火花。

其他人早就控制着机甲四散逃出波及范围,同时将炮口对准了尘烟四起的爆炸点。然而,当遮蔽视线的硝烟终于重归沉寂,他们的目标却已经失去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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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弱鸡。”苏夏得得瑟瑟挑高了眉,“没听说过精神阀值压制吗。”

星际海盗素质参差不齐,精神阀值有高有低。苏夏在开着受尽他嫌弃的小机甲——它果然没有反扫描系统——冲出大气层的同时就让塞西莉娅做了精神力扫描,鸡贼地选中了人机匹配度最低的二号驾驶员,关掉动力系统,诱敌深入,被拖进重甲的一瞬间直接一个精神振荡将二号驾驶员震晕过去,兵不血刃地接管了重甲。

“没人能想到坐着这样简陋的小机甲的’逃兵‘会有如此高的精神阀值。”塞西莉娅对于苏夏间歇性的中二病发作始终抱着宽容的态度。

“也没人能想到这破玩意上头居然有一个能屏蔽扫描的顶级人工智能。”一人一机交换了一波商业互吹。

此刻苏夏已经开着抢来的二号重甲一个猛子扎进了要塞附近的隐藏跃迁点,在前往撒哈拉星系的航道上一路飞奔。

星际海盗们选择撒哈拉星系作为最后的庇护所不是没有原因的。以地球母星上最广袤神秘的大沙漠为名,这里复杂而凶险,最外围环绕着一圈由沙子一样多的尘埃、行星碎片、休眠彗星和太空垃圾组成的小行星带,被联盟的星图测绘员们称为亡灵之环。

顾名思义,想要穿过它的人都已经成了累累白骨,永远留在了这片死亡之地。

苏夏将机甲停在撒哈拉星系外围。自从被联盟军逼得无处安身的星盗们在这里占山为王,撒哈拉星系就不再是联盟的版图了。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人知道这里被改造成了什么样子。苏夏凝神望去,只觉得黑暗中张开了血盆大口,等着碾碎他全身皮肉骨血。

他收回视线,开始围着全息星图上蹿下跳,“顾程安该不会是耗子变的吧!他怎么钻进去的!”

塞西莉娅迅速模拟了他和一只巨大的耗子执手相看泪眼的画面,觉得十分有碍观瞻,于是严肃地提醒:“人兽恋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苏夏:“……”

他难得发一回愁,彻底被塞西莉娅打断了,“你又在瞎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还不快想办法进去。”

“进不去。”塞西莉娅不情不愿地停止了愉快的脑补,“星盗们是通过加密跃迁点直接跳过亡灵之环进出撒哈拉星系的,密钥只通过人脑记忆,我的数据库里没有。”

那么就只剩下从亡灵之环中穿过去这一条路了。

“……这下可玩大发了。”苏夏揪着额前的碎发喃喃道。

“莉娅,”他深深吸了口气,打开控制面板,“报告机甲情况。”

“动力系统正常,武器库正常,防护罩破损率百分之十五,”塞西莉娅一贯四平八稳的电子声线似乎也染上了几分肃穆,“备用能源充足。”

年轻的上尉咧嘴笑起来,猫一样的浅色瞳孔眯成一条线,“诸神保佑,希望我能活着见到我男朋友。”

他指尖轻轻一动,重甲如飞蛾扑火般一头撞进了亡灵之环。

-

七个联盟标准日后。

撒哈拉星系深处,机身上印着联盟标志的重型机甲部队已经将剩余的星盗势力团团围困在了一颗小行星上。

顾程安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被缭绕的烟雾阻隔,逼人的锐气柔和了不少。一只机械手不知从机甲哪个角落里蹿出来,闪电般掐掉了他手里的烟。

“干什么,”顾程安神色不变,“要造反啊?”

“尼古丁会对肺部造成严重伤害,您总是不听劝。”人工智能米迦勒非常不满地控诉主人,“苏夏上尉同样不赞成您吸烟,您应该考虑到伴侣的喜好。”

顾程安懒得理他,又点起一根烟夹在指间,“所以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他留在要塞了吧,省得他又来闹我。”

他将目光转向机甲外的剑拔弩张,眉间笼着薄薄一层阴云。

星际海盗首领戴恩并未跟随大军前往联盟首都星,而是留在撒哈拉星系,到了眼下这样千钧一发的境地也始终不曾露面,实在不能不引人怀疑。更何况他的任务是生擒戴恩,现在看来根本不可能完成,他连戴恩是否还活着都无法确定。

“上校。”米迦勒突然出声,“检测到一个正在靠近的逃生舱,来源不明,是否捕捞?”

年轻的指挥官暂且收拾起一团乱麻的思绪。“逃生舱?”他有些惊讶地扬起眉,“从哪来的?”

“亡灵之环。”米迦勒调出机甲外的画面,一个流线形的逃生舱正笔直地朝着顾程安所在的机甲方向漂过来。他赶紧让米迦勒伸出捕捞网,将它一把抓进了重甲。

虽然下达命令毫不犹豫,顾程安的疑虑却越发深重。撒哈拉星系出入口的密钥除了星际海盗没有其他人知道,连他都是打劫了一艘正好从星系里出来去补给点运物资的星舰才好不容易拿到的。这个逃生舱里的人只可能是穿越了亡灵之环这层天然屏障强行闯进来的,机甲肯定已经被那些一有引力波动就开始乱撞的休眠彗星砸成废铁了,居然还能把自己塞进逃生舱里,还能安然无恙地漂进来,真是厉害,运气也真是好。

可是费了这么大力气,冒着生命危险,不惜穿过亡灵之环也要进入撒哈拉星系,究竟为了什么呢?

“人先放医疗舱吧,”糟心的事已经够多了,顾程安决定还是先处理戴恩那边,“等他状况稳定了通知我,我去会会这位勇士。”

“等等……上校,”米迦勒叫住他,难得地有些迟疑,“这个逃生舱的安全锁密码……是以您的基因链为序列的。”

顾程安手一抖,刚端起来的玻璃杯“咔嚓”一声碎在了地上。

-

苏夏猛地睁开眼,望着头顶发出柔和白光的机甲内壁,吐出一口长气。

他断片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颗朝他的重甲撞过来的彗星。该彗星估计是被他从漫长的休眠中吵醒了,心情不太美丽,直接毁了他的武器库。塞西莉娅在机甲自爆前最后一秒化作逃生舱将苏夏包裹起来,推向相反的方向。

“引力波动可能会导致逃生舱滞留在亡灵之环,我的电量已经所剩无几,一旦耗尽,您就真的只能靠诸神保佑了。抱歉,上尉。”人工智能仿佛在微笑,“如果您成功了,记得代我向顾上校和我的兄弟问好。”

苏夏没来得及回答,塞西莉娅已经一针镇静剂打进了他的静脉,强烈的药效让他迅速昏睡过去。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在脑海中轻轻地笑了。

——晚安,女士。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晚安,主人,谢谢您的夸奖。”塞西莉娅的音量逐渐降低,“撒哈拉星系见。”

……

“您好,上尉,”米迦勒通过医疗舱在他耳边说,“很高兴看到您没事。”

“你好,米迦勒,能见到你说明我成功了,看来诸神偶尔还是会显个灵的。”苏夏一口吊着的气骤然松下来,实在没力气开口,在脑海中回答他,“塞西莉娅没电了,我替她向你问好。”

米迦勒显然已经将他的姊妹带去充电了,但还是欣然受了这声问好,“偷偷提醒您,上尉,等待您的将是一场暴风骤雨——主人非常生气,说’今天不好好收拾这小混蛋,我就改姓苏‘。”

苏夏:“……”

生怕他体会不到顾程安的愤怒似的,米迦勒直接为他播放了原话录音,日思夜想的低沉声线在脑海中响起,他却听得满心忧愁。

他现在出卖色相还来得及吗?

“……你家主人在哪?我去找他。”苏夏正盘算着怎么撒娇耍赖混过去,却听见米迦勒回答他:“就在医疗舱外面。”

……完蛋。

米迦勒贴心地为他打开了医疗舱的盖子,苏夏一偏头,就看见顾程安坐在他右手边的椅子上,已经睡着了,眉头锁得死紧。

顾程安一贯一副痞子相,眼角总是弯着,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他为之烦恼。该正经的时候又是能让人放心交付后背的领袖,墨色的眼睛里冻着寒冰般的冷静淡然,一个眼神就能轻易平息所有人的惶惶不安。

苏夏认识他这么些年,极少见他皱眉,这是第二次。

他应该是几宿没合过眼了,眼圈下一片浓重的青黑,醒时掩饰得很好的沉郁与疲惫在只有昏迷的爱人和自家人工智能的医疗室里终于不设防地显露出来。

苏夏心疼得死去活来,在亡灵之环被险恶的宇宙反复蹂躏的皮囊都比不过此刻揪成一团的心脏。

程安——你不要皱眉了呀。

你是在担心我吗?

我没事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看看我呀——看看我好不好?

他的手还被禁锢在医疗舱里,插着针头,连动一下都做不到。千言万语堵在舌尖,他几次张嘴又闭上,终究舍不得叫醒顾程安,只好安分下来不再动弹,就那么盯着顾程安并不安稳的睡颜。

然而指挥官并没有如他所愿多休息一会。十几分钟后顾程安突然睁开了眼睛,苏夏原本就眼巴巴盯着他,立刻冲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顾程安正处于睡醒后短暂的灵魂出窍期,怔怔地望着苏夏,望了几秒就反应过来,表情变幻莫测,十分精彩。

苏夏咬住下唇,屏息注视着顾程安的反应。他看起来很想打人,手都抬起来好几次,但咬牙切齿地和自己的怒气进行拉锯战之后理智终究占了上风,顾程安最后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起身倒了杯温水。苏夏的目光一直追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出声:“程安……”

“你别说话。”顾程安打断他,“我好不容易忍住了没直接揍你。”

苏夏乖乖闭嘴。米迦勒察言观色,默默地调整了医疗舱,托起苏夏的上身,让他从躺着变成坐着。顾程安倾身过去,小心地斜着杯口,让温热的水流润湿他干裂的嘴唇。表情不太好看,动作却轻得像是怕打碎了什么。

苏夏的注意力之前一直放在顾程安身上,无视了自身生理需求,等到温水入了口才觉出全身细胞都快脱水缩合了,恨不得把脸埋进杯子里。但他又不愿意视线中没有顾程安,于是以一个十分扭曲的姿势伸着脖子,保持盯着顾程安的状态,喝水也不耽误沉迷美色。

然而冷酷无情的顾上校眼皮一垂,就是不跟他对视,任凭他欲说还休如有实质的目光空空晾在那里。

“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重度脑震荡,腹腔被贯穿,还各种药物一起使用过度,怎么,你是拿医疗储备调酒喝了?”顾程安开始一桩桩一件件历数他的罪证,越说脸上越平静无波,眼神却锋利得像刀子,刮得人生疼。苏夏知道他动了真气,想去牵一牵他的衣角,被瞪得讪讪缩成一团,不敢轻举妄动。

“我还调阅了塞西莉娅的完整记录。”顾程安顿了顿,攥紧了手指,“宝贝儿你可真行啊,长能耐了?嫌命长还是就想让我后半辈子当个孤苦伶仃的老鳏夫?”

米迦勒给他念伤情报告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在发抖,手指几次三番用力,就是打不开医疗舱。他实在是怕,怕看到的景象超出他所能承受的范围,到时候要是呼吸骤停,这偌大一支机甲部队他要交给谁去带。

从高能粒子炮的轰炸下冲出要塞大气层,打劫海盗机甲,强穿亡灵之环,他家小祖宗是越发了不得了。

“……可是我想你啊。”药物注射完毕,苏夏手上扎着的针头自动脱落,他也没急着站起来,眼角一耷,屈起腿,下巴枕在膝盖上,将自己蜷成一个球。“所以我就来了。”

他穿过密集而致命的炮火,面对所有已知或未知的敌人——包括他的恐惧,在危机四伏的亡灵之环中漂了七天七夜,把自己折腾得遍体鳞伤,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只要一想到顾程安在这里,就好像他始终浮在空中飘飘忽忽的心突然有了坐标和重量,所有无处安放的复杂情绪都有了归宿,慌张迷茫一下子全都灰飞烟灭,不知所踪。

可是当他终于来到顾程安身边,迎接他的却不是他想象中顾程安惊喜的笑容,而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这个混蛋甚至都不愿意看他!

苏夏委屈成一只蜗牛,耷拉着软绵绵的触角,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顾程安拼尽了全力也没能阻止心脏以光速软成一汪水,完全忘记了他原本准备好的长篇大论。

他伸手过去用手背蹭了蹭苏夏的脸,苏夏张嘴要咬,虎牙尖都快刺进皮肤了,却又在最后一刻犹豫着抿嘴收住,终究没有真的咬下去,只用嘴唇轻轻地碰了碰他突起的指节。

这只无法无天的小狼崽子,到了顾程安面前,就乖乖缩起了锋利的指爪,对他袒露出柔软温暖的肚皮,永远用最脆弱最不设防的姿态面对他,即使生气了,委屈了,也绝对不会冲他亮出寒光闪闪的獠牙。

仿佛他是上天赐予苏夏的珍宝,让这飞扬不驯的灵魂心甘情愿地套上了以他为名的枷锁,成为他的信徒,剖开自己的胸口,将滚烫的热烈的爱意鲜血淋漓地捧出来,毫无保留地交到了他手里。

原本想让这小亡命徒长点记性的顾上校彻底支撑不住,弃兵曳甲,缴械投降。

“你以为我不想你吗。”他哑着嗓子叹息出声,指尖就势抹掉了苏夏眼角将落未落的一滴眼泪,“昨天,还是前天来着——在这待久了日子都过糊涂了。我们向星系深处突进,正面遭遇了星盗守军,也不知道他们之前在哪个洞里蹲着。指挥机甲被击中了——哎,别急别急,我好着呢,提前跳了逃生舱。”

“漂在那等他们捞我的时候,我就想,你在干嘛呢,是不是把老迈尔斯气得直跳脚,你睡眠质量那么差,晚上没我抱着会不会失眠,四小队那帮傻孩子又要跟着你兴风作浪了,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

躺在逃生舱里那短短的几十秒,仿佛身处虚空,是顾程安唯一可以从千钧一发的战局中暂时抽离,放下沉重的责任,顺着心意去惦念爱人的时间。然后他就要重新用密不透风的盔甲武装自己的思想,重返人间。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小朋友如此勇敢,勇敢得狂妄自大,仅仅靠着琥珀一样的眼睛里燃烧的执念和一点虚无缥缈的运气,穿越亿万光年,将自己带到了他面前。

“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呢……”顾程安悬着手指隔空点了点苏夏额角,那里有一道细小的疤痕,是很久以前他们吵架的时候留下的。

他们不常吵架,但每一次都暴烈得像是要毁天灭地。有一次吵得格外凶,几乎要动起手来,顾程安气得最后一丝理智也崩断了,手上就有些没轻没重,扣住苏夏手腕把人往床上按的时候没收住力,砰一声脑袋撞上了床角,血一下盖了半张脸。顾程安当时就差点站不住,猩红的颜色像一把匕首插进心脏,将血肉搅得稀碎。他一把将人拉起来手忙脚乱地往医疗舱里塞,嘴里一叠声叨叨“没事吧疼不疼我错了咱们不吵了不生气了好不好”,苏夏眼泪汪在眼眶里打转,攥着他袖子不松手,小声说好。

苏夏阻止了机械手给他做去疤处理,让顾程安的“罪证”留在了他的额角,一本正经地说用它时刻提醒顾上校,罪孽深重,要用一辈子还的。

后来他们再也没有吵过架。

“我连你留了道疤都要心疼个百八十年的,你怎么能舍得把自己折腾成这惨样?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啊。万一你半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以后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苏夏听着听着就磨磨蹭蹭地凑过来钻他怀里,伸舌头舔了下他的唇缝。

顾程安一把扣住他后颈吻上去,阻止他抽身退开。苏夏喉咙里猫似的咕噜出一声笑,手指毫无章法地胡乱扯开顾程安的衬衫下摆,顺着线条分明的背肌一路摸上去。顾程安眯着一双墨染的眼睛,舌尖一遍遍舔过早已熟悉万分的两颗虎牙,任由深不见底的欲望与思念没过他的头顶。

但他没有窒息。他的爱人渡了一口气,匀了一缕魂给他。他不会窒息。

都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然而不解风情的医疗系统监测到病人异常剧烈的心率波动和荷尔蒙失常,自动判定为突发状况,惊恐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

顾程安:“……”

苏夏:“……”

顾程安忍了会,忍不住,抖着肩膀笑出了声。苏夏跨坐在他腿上,脸埋在他颈窝里,同样笑得收不住。刚刚才开始升温的暧昧气氛就这么无可奈何地烟消云散了。

两个人缠在一起笑了一会,苏夏抬手去摸顾程安的眉骨,两道锋利得像要割伤手的弧度熨帖地紧挨着他的指腹。顾程安的眉眼生得英气,不笑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有了利刃般的锐意。

“我今天第二次看你皱眉头。”苏夏和他额头贴着额头,像是很疲倦了,眼睛半闭着,声音轻轻的,尾音掺了糖,黏糊得有点过于可爱了,“第一次还是……”

第一次是他初|夜,情窦初开的小处|男没有半点床第之间的经验,身体紧绷得像个蚌,难受得搂着顾程安的脖子直掉眼泪。顾程安被他夹得也好受不到哪去,始终皱着眉,小心翼翼地动作着,生怕弄伤了他,不停地给他细碎的亲吻和低声的安抚,自己的不适却没有抱怨半分。

仅有的两次,都是为了他。

“所以下不为例,”顾程安亲亲他的侧脸,合上他的眼睛把人抱起来,“知道心疼我怎么就不心疼自己呢。”

苏夏陷在他怀里,莫名地困意上头,脑袋扎在他胸口嗅着淡淡的烟草气息,意识都不太清醒了,“遵命,上校……程安你又趁我不在偷偷抽烟……”

罪行败露,嫌疑人反而笑起来,抱着昏昏欲睡也不忘发现蛛丝马迹的敬业侦探往他的休息室走去。

“睡吧。”

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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